燃尽朱颜谁省散文

我爱过很多花，可是好像并没有它，虽然它的确也是美丽的。

初见它时，我还只是小小孩童，记不清那是什么地方了，只记得好大一棵花树，蓬着一树粉粉白白的绒绒小花，我奇怪居然还有这个样子的花，若非手心里实实在在的感触，简直要疑心那都是假的，是同我玩耍时用丝线攒成的小绒球一样的。问起身边的大人，只说这是绒花树。实在是个很没特点的名字，转身也就忘了。

多年以后再次看见它时才知道，它还有一个更诗意的名字，叫合欢。依稀忆起从前的初见，心里有一时的恍惚——这个名字，在我心里原不陌生，只是我一直以为这是一种遥远的植物，一直以为我从来也没有见过它，却不知道，原来很多年前就已经见过，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那就是它。

或许是因着这名字的缘故，又或许是因为少见——两次相见间隔了那么多年，足可想见这种树在我生长的地方种得实在不算多，再或，是因为那种“原是旧日相识”的意外感觉，便以一种别样的心情，记了它在心里。

也仅仅只是记着罢了——无惊无喜，亦没有任何特别的交集，擦肩而过的相遇，总不成，就多情地以为它便是席慕蓉诗里那一棵开花的树，会在我无视地走过的身后，落下一地凋零的心吧。

年少时候，悄悄喜欢过一个人，青涩的心事，压在心底，是谁也不愿意吐露的秘密，就那么苦苦守着，守得它慢慢发酵，变成酒，也只醉自己。

其实并没有想太多，就只是那么悄悄喜欢着，觉得有一个人在心里，单薄的青春不再苍白。也从来不曾想过要朝前走一步，只希望就那么安安静静地醉下去，反正总有一天要分开，一切自然会不留痕迹地变成如烟往事。

假如没有那故作成熟的少年刻意的提醒，相信一切会更美丽。到底都还太年轻，稚嫩的话语和浅薄的自尊相遇，最终成了伤，划破了初梦的美丽，不待分别，和谐友好的小儿女就成了陌生人，无言的结局。

好象也会偶尔想起，如同想起一个故事，人影儿都已模糊，以为一切早已云淡风轻。

几年以后，接到故友聚会的邀约，毫不犹豫地应诺了，却又在中途逃遁——只因听说他也会去。后听赴约回来的好友说起，同时缺席的，还有原也应了邀约的他。心里有一时的.酸疼，才知初绽情愫的心竟都是那样敏感脆弱，如同易碎的玻璃。

于是不再有丝毫歉意和愧悔——是真的不愿再相见，也是真的在那一瞬间明白了，多年以来，一直下意识地逃躲着爱和被爱，固执地守着心底不愿意示人的卑微和懦弱，任由青春的华年一天天蹉跎，固然可说是机缘未到，而根由，却是还在害怕着那个暗伤。

所幸，生命里注定要爱的那个人，到底还是遇见了。

爱了，才知爱和喜欢终究是不同的。

熙来攘往的人海中，怎么看他都是最好看的那一个，柴米油盐的烦琐里，再平常的淡茶粗饭也不觉无味。

明知他也有很多的不好，还是时时刻刻惦着，分分秒秒念着。许多从前以为自己绝不能容忍的东西，在他一句亲昵的戏言里，即刻便淡如云烟。

偶尔也在心里暗恼——那么温婉多情的人，却偏是惜言如命，任我怎样诱哄娇缠，也少有温情脉脉的言语，令我原就卑怯不安的心，常怀犹疑。而他，却似懵然不知，终不曾为我的抱怨有丝毫改变，只是在我追着问那些傻傻的问题时，默默地拥我入怀中，深深唤一声“丫头！”。

只得这一声深唤，不安的心，瞬间便变得妥贴安宁。所有的卑怯和犹疑都悄然消弥，只觉出被珍惜被疼爱的温暖。由此，也落了个笑人的毛病——不管何时何地，但凡听见有人唤一声“丫头”，便知不是叫我，也会下意识地驻足转身，四下找寻，并没来由地对这人心生好感。

爱正深时，当真诸事都千般好。那俊朗的人儿，怎么看，都总觉不够，偶尔走过他忙碌着的地方，也忍不住要停了脚步，稍稍盘桓。

也不去惊动他，只悄悄于路边的树荫下小坐。隔着高墙深院，其实看不到他的影子，却又仿佛什么都看到了，一时的意足心安。

头顶上如盖的树荫应景儿似的，恰恰正是合欢。彼时正值盛夏，一树的妩媚旖旎，一阵风过，身旁便是落英缤纷。细细绒绒的粉白花影唤起淡远的思绪，竟是理不清的纷乱。

后来闲暇时，几乎走遍了整个儿小城，却始终不曾再在别处觅见过一株合欢树，真不知是巧合，还是必然。而那多情男人的爱心，却渐如蜿蜒的藤蔓，不断地左右延伸，任我再有微词，他也依然故我，并不肯有半句应诺之言。

还好，始终也都没有太过激越，还是爱着的吧——

那样美好的一份情，本就是一阕太精致怡人的曲，音散声消，也还要在余韵里久久留恋，怎怪得人甘心沦陷，即便是最终仍然要成伤，只要还能握住它，也还是不忍舍弃。

也许再美好的爱，都会有辛酸苦痛。为着曾经深深相爱，为着曾经真真切切的相互怜惜和心疼，为着曾在有着那么一个美好的名字的花树下悄望过他的傻傻心情，我是愿意让自己勇敢些的，我只不知，我原本畏怯懦弱的心，到底还有多少力量，来等他将所有风景都看透，再陪我看细水长流。

合欢合欢，两两相合，是以为欢。

亲爱的人，他可知那些枝枝蔓蔓再小，倘成了肉中的刺，也是会腐骨蚀魂的，一任它们生长在两人中间，又如何还能有美满的契合。

美丽的合欢树，我始终不曾爱过它，原来并不是因为它不可爱，实在是，它有个太过美好的名字，太容易让人惭愧，让人疼。

倘若非要寻出个念心来，令我对它生出依恋和寄望的情衷，我便祈它，来年的花影摇曳里，还能照见我轻浅的笑颜，妥帖安宁。